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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監所脫殼】神的所在/陳O申


神的所在

文/陳O申


  第一次看見那麼虔誠的人。每次只要時間到,他就仔細的洗淨手腳,刷牙洗臉,再從床板夾層抽出神像圖片。圖片是從佛教書刊上裁剪下來西方三聖,再用透明封箱膠帶護貝,中間阿彌陀佛,左邊大勢至菩薩,右邊觀世音菩薩。然後慎重的擺置在床頭,開始盤腳端坐雙眼微閉,輕聲唸誦阿彌陀佛經。每日早晚二次,每次四十五分鐘。在這座囚禁諸惡罪人的處所,祈求神佛庇佑,消彌業障果報。


  年輕時的我一直不能理解,為何有那麼多人,喜歡對看不見形體的神佛,進行種種繁雜講究的儀式,禮拜祈求。在傳統的台灣閩南家庭長大,少不了被香火薰燎。早上起床便先三支清香禮拜天地祖,初一、十五的四菓,眾神誕辰的三牲,這些年成為母親固定的日常。小時不懂祭祀的意義,只曉得在香支燃掉三分之二,燒完金紙之後,便可大啖經過神佛先祖加持過,帶著煙燎香薰味的三牲四菓。祖母更是標準的神明信仰者,媽祖的出巡,王母的回鑾,關聖帝君的繞境,在她身上總是能聞到淡淡的香味。她對神力的迷信,讓我留下了一件深刻記憶的事件。在十四、五歲時我的叛逆炸裂了家庭,當時的我為了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,莫名的開始翹課、抽菸、離家出走,父母的責罵鞭打也遏止不了事情的一再重演。在一次的離家出走數天後,被家人尋回,第二天祖母包了一輛計程車,帶著我從市區往南開了三個小時,才抵達一處位於半山腰的小宮廟,讓我坐在供奉不知名諱的神尊供桌前,任由不知是廟公或乩童的人,一手拿大把香,一手拿符籙的在我身上比劃,以特異的步伐繞著我,不斷唸誦著聽不懂的咒語,當我以抗拒的眼神望向祖母,卻被她憂心惶惶的眼神抑制住,乖乖任由師父在我身上做法了半小時,最後再灌下一碗化了黃符籙的水後結束。師父以滿意的神情收下祖母遞去的大紅包,祖母恭敬的收下三張黃符,又帶著我坐上計程車,用了三小時回家。整趟旅程,光車錢就花了祖母五張藍色蔣中正。那個敬奉神明的大紅包,肯定不會少於車錢。在那個大碗公陽春麵只要三十元的年代,整趟花費不可謂不貴,但從頭到尾卻沒人詢問我意見,或企圖瞭解我的想法。


  經歷了世事和時間的洗鍊,我依然沒見到過天上的眾神,卻因為晃蕩在歧路上,而見識了人性諸惡,最終來到這座囚禁諸惡的牆內,犯下過錯的人,在這裡除了罪刑,被剝奪了所有。那些被枷鎖高牆阻隔未來的人,只能將希望寄託在眾神身上,誦經、禮拜、茹素、抄經,存乎真心的以最虔誠的方式供奉心靈。


  看著那些虔誠禮敬神明的同學,我才領悟到,母親送父親出海後,在媽祖前的低聲禱唸,和祖母在那被香火薰燎到看不清臉面的神尊前的祈求,只是因為她們對事情已無能為力,只能將希望寄託在神明身上。


  神也許看不見,但神一直都在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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